見山介 | 庞德： 《诗章》二首

埃兹拉·庞德 Ezra Pound 1885-1971

《诗章》二首

之一

【这一首最初发表于芝加哥Poetry（诗歌）杂志1917年8月号，作为《诗章之3》（Canto 3）的第二部分，后被收入《大祓集》（Lustra），以古诗《航海者》（The Seafarer）的头韵体译写《奥德赛》第十一节“冥界之旅”（Nekuia）。（陈东飚）】

然后过去登上船，

将龙骨楔入碎浪，驶上神的海洋，并且

我们在那条黯黑的船上竖起桅与帆，

驱羊于其上，而我们的身体同样

因哭泣而沉重，而风从船尾

以鼓胀的帆篷载送我们向前，

这只舰属于喀耳刻[1]，发髻婉丽的女神。

于是我们坐在船舯，风卡住舵柄，

就这样挂着满帆，我们漂洋过海直到日终。

太阳沉沉睡去，阴影遍布洋面，

这时我们来到了极深的水域，

到希墨里族[2]的国度，众人所居的城市

盖着密织的雾霭，从未被穿透过

无论是日光的闪耀

还是连绵的星辰，还是从天上回望

那里悲惨的人们头顶笼罩的至黯之夜。

海洋逆流，这时我们来到了

喀耳刻之前说过的地方。

他们在此行祭，珀里墨得斯和欧律洛科斯[3]，

而我从腰后抽出剑来

挖开埃尔[4]见方的泥坑；

我们向每一个死人倾倒奠酒，

先是蜜酒随后是甜酒，掺入白面的水。

然后我向病死者的头骨祈祷多次；

像在伊撒加[5]那样放上最好的阉牛

为祭，将什物垒成一堆，

一头羊仅献给泰瑞西亚斯[6]，黑色且是一只铃羊[7]。

暗浓的血在坑中流动，

众魂灵走出埃瑞玻斯[8]，枯槁如灰的死者，新娘

青年和饱受了苦难的老者；

沾着新近泪痕的魂灵，温柔的姑娘，

很多男子，被青铜枪头所伤，

战场的猎获，支楞着却鲜血淋漓的手臂，

这么多人拥到我周围；放声号叫，

惨白地对着我，向我手下哭求更多的牲口；

屠尽了畜群，羊被青铜宰杀；

倒入膏油，向诸神呼告，

也向强大的普路托[9]，颂赞了帕耳塞福涅[10]；

从鞘中拔出窄剑，

我作势逼开浮躁虚弱的死者，

直到我可以听到泰瑞西亚斯。

但先来的是厄尔珀诺耳[11]，我们的朋友厄尔珀诺耳，

未曾掩埋，被弃于宽阔的大地之上，

我们留在喀耳刻宫中的肢体，

未受哀悼，也未装殓入葬，因为苦旅催促着别人。

可怜的幽灵。我急忙高声喊道：

“厄尔珀诺耳，你是怎样来到这黑暗海滨的？

“难道你是徒步而来，竟比水手更快？”

            而他沉声说道：

“噩运和丰盛的酒。我睡在喀耳刻的烟囱边上。

“攀下长梯时一不留神，

“我掉落在扶壁上，

“摔断了颈髓，灵魂便去寻找阿佛纳斯[12]。

“但是你，王啊，我求你记得我，未受哀悼，未曾埋葬的人，

“堆起我的肢臂，葬到海岸边，刻上：

“一个不幸之人，将会有一个名字。

“竖起我的桨，我和同伴一起挥舞过它。”

安提刻勒亚[13]也来了，我赶走了她，然后是底比斯人泰瑞西亚斯，

握着他的金杖，认出了我，先开口道：

“第二回了？为什么？头顶灾星之人，

“面对不见太阳的死人和这片无欢乐的地界？

“从坑边站开去，留下我的血饮

“来换预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         于是我退步，

他因血而强，随后说道：“俄底修斯

“要穿过恶意的尼普顿[14]回返，跨越黑暗的重洋，

“失去所有的同伴。”随后安提刻勒亚来了。

安静点躺着迪福斯。我指的是，安德里亚斯·迪福斯[15]，

In officina Wecheli[16]，1538年，出于荷马。

于是他航行，经过塞壬[17]随后又启程并远去

驶向喀耳刻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Venerandam[18]，

以克里特人[19]的语句，头戴金冠，阿佛罗蒂忒，

Cyprimunimenta sortita est[20]，满怀愉悦，orichalchi[21]，系着金色的

腰带和胸带，眼睑黝黑的你

身携Argicida[22]的金枝。于是：

____________________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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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Circe，《奥德赛》中的女巫神。

[2]Kimmerian，希腊神话中居住在世界边缘的族群。

[3]Perimedes，Eurylochus，都是俄底修斯的船员。

[4]Ell，旧时的长度单位，约等于1.14米或45英寸。

[5]Ithaca，希腊西部爱奥尼亚海上岛屿，俄底修斯的王国。

[6]Tiresias，希腊神话中的底比斯先知。

[7]Bell-sheep，颈上挂铃的头羊。

[8]Erebus，希腊神话中人间与冥界之间的黑暗区域。

[9]Pluto，罗马神话中的冥王。

[10]Proserpine，希腊神话中的冥后。

[11]Elpenor，俄底修斯的同伴之一，醉后从喀耳刻的屋顶上坠落而死。

[12]Avernus，意大利那不勒斯附近死火山口形成的小湖，神话中的地狱入口。

[13]Anticlea，俄底修斯之母。

[14]Neptune，罗马神话中的海神。

[15]Andreas Divus，16世纪学者，生平不详，庞德在巴黎一家小书店发现了他的《奥德赛》拉丁语译本（巴黎，1538年）。

[16]拉丁语：“在威切鲁斯书坊”，《奥德赛》拉丁语译本扉页题词。威切鲁斯（Andreas Wechelus，？-1581）为16世纪巴黎书商。

[17]Sirens，希腊神话中女人身鸟爪，以歌声魅惑航海者触礁的海妖。

[18]拉丁语：“值得尊崇的”。

[19]Cretan，克里特（Crete）为希腊岛屿，此处指荷马史诗的拉丁语译者，克里特人达尔托纳（Georgius Dartona）。

[20]拉丁语：“塞浦路斯的堡垒注定为她所有”。出自达尔托纳所译的第二首阿佛罗蒂忒颂歌。

[21]拉丁语：“青铜的”，达尔托纳以此形容阿佛罗蒂忒的耳环。

[22]拉丁语：“阿耳戈斯的杀戮者”。阿耳戈斯（Argus）为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。

之二

【这一首原诗长达二十几页，基本是将庞德（通过翻译）读过的中国古籍（《尚书》《论语》《史记》等，我估计）中选取的文字译成英语，其中有多少庞德主动或被动的创造不得而知，除非我们拿到庞德的书单。即使它仅仅是《诗章》里的一首，要将它全部译出对我来说仍是不可能的，因此我翻译了从新方向版《庞德诗与翻译新选集》（New Selected Poems And Translations） 里节选的部分。这本“新选集”带有大量注释，但远远谈不上充分，我尽量查找了涉及诗中内容的经典文字……一方面有很多没有查到的汉语原文（也可能并无汉语原文），另一方面即使查到了汉语原文我也没有照录，而是想尽可能对应英语原文的意思（哪怕它就是译文），结果就是下面这首半文半白的译诗——原诗是以英语加汉字写古代中国，算是半英半汉吧。（陈东飚）】

[“之二”复制了陈东飚CopyMachine公号的图片排版。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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